“黑格尔在某个地方说过,一切伟大的历史事变和人物,可以说都出现两次。他忘记补充一点:第一次是作为悲剧出现,第二次是作为笑剧出现……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继承下来的条件下创造。”——卡尔·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的开头这样说。
一贯以温斯顿·丘吉尔为榜样的鲍里斯·约翰逊完美地适用这句名言。现在,大戏演到了下一幕。
经过两个月的角逐,保守*在9月5日星期一中午宣布莉兹·特拉斯以票战胜赢得票的里希·苏纳克(57%对43%)当选新领袖,并将于9月6日星期二前往位于苏格兰东北部山区的巴尔莫勒尔城堡接受女王的拜相邀请——约翰逊会先一步觐见请辞并“推荐”新首相,特拉斯会成为伊丽莎白二世统治下的第15位首相——随后立即返回伦敦任命新的内阁。星期三中午,她将在下议院出席她的第一次“首相问答”。预期她将立即公布一份新的处理能源涨价危机的计划,可能包括由财*出巨资补贴能源供应商以冻结零售价格。同样在本周之内,一份紧急的经济情况报告将会提交给下议院,指明减税促增长的时间表。此外可能还会公布一份关于避免NHS崩溃的计划。
欧洲*事冲突和对峙白热化,美国陷入自己的麻烦,能源价格大幅上涨导致滞涨,工会频繁发起罢工,生产率长期低迷,伦敦作为金融中心的地位岌岌可危,英镑下挫,国防和公用事业长期欠缺投资,公共卫生和教育水平亟需改善,北爱尔兰问题困难重重……所有人都知道历史给出的参考答案姓“撒”,而保守*已经把*首选举开成了全英撒切尔学专家辩经大会。莉兹·特拉斯当然一心想成为第二版的玛姬·撒切尔,哪怕是笑剧版的——一位*舌的法国朋友评价为“能在沃尔玛里买到的撒切尔”——然而她却选择了一个更接近道格拉斯-休姆或者爱德华·希思的入场时机。
充分解决了多样性问题的内阁
在谈*策之前,让我们首先处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出身。在苏纳克对阵特拉斯的形势刚刚明朗时已经有许多人在问,年的保守*是否准备好了接受一个滴酒不沾的信奉印度教的肯尼亚-坦桑尼亚-旁遮普二代移民做首相。这些自以为高明的人还是应该多多回顾历史,曾经也有很多人质疑年的托利*是否能接受24岁的小威廉·皮特;年的保守*是否能接受塞法迪犹太人本杰明·迪斯雷利;年的保守*人是否能接受终身未娶而且性取向被津津乐道的亚瑟·贝尔福;年的保守*是否能接受公开的无神论者内维尔·张伯伦;年的保守*是否能接受“杂货店主的女儿”玛格丽特·撒切尔;年的保守*是否能接受中学辍学的约翰·梅杰。种族主义者看谁都是种族主义者。
而且,尽管内阁名单尚未公布,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的是,47岁加纳裔二代移民现任工商大臣夸西·克沃滕(KwasiKwarteng)将出任财*大臣,母亲来自塞拉利昂的现任保守*主席詹姆斯·克莱弗利(JamesCleverly)将出任外交大臣,在早期角逐中一度抢跑的肯尼亚和毛里求斯裔二代移民现任总检察长苏拉·布拉弗曼(SuellaBraverman)将出任内*大臣。
算上特拉斯,四大内阁重臣将在历史上第一次没有白人男性。其中财*大臣一职从年约翰逊上台以来已经接连由巴基斯坦裔的萨吉德·贾维德(被招安之后有传言说会被发配管北爱事务)、印度-乌干达裔的里希·苏纳克和伊拉克库尔德一代移民纳齐姆·扎哈维(传言有望转任兰莱斯特公爵领地事务大臣)这三个少数族裔*客担任,而内*大臣自年以来先后由贾维德和印度-乌干达裔的普丽蒂·帕特尔(大概率出局)担任。保守*高层头面人物的这些年来的多元化趋势是连贯的。
可能将出任内*大臣的现任总检察长苏拉·布拉弗曼(SuellaBraverman)/网络
特拉斯本人在年就任大法官(LordChancellor)兼司法大臣时就成为了第一次出任这个延续一千年的官职的女性。她的内阁中至少还会包括竞选中崭露头角的尼日利亚裔右翼战士凯米·巴德诺赫(KemiBadenoch),有可能分管文化或者教育。其他的白人女性*客则会有很可能留任国际贸易大臣的安妮-玛丽·特里维廉(Anne-MarieTrevelyan)、有可能晋升卫生大臣的泰蕾兹·科菲(ThérèseCoffey)等,克洛伊·史密斯(ChloeSmith)和已经被招安的佩尼·莫当特(PennyMordaunt)很可能也会有位置。《泰晤士报》认为温迪·莫顿(WendyMorton)有可能成为首位女性*鞭长。
白人男性里,在下议院一躺闻名的雅各布·里斯-莫格(JacobRees-Mogg)和约翰逊的亲密战友史蒂夫·巴克莱(SteveBarclay)很可能会被当成前朝遗老供起来。*内中左派的汤姆·图根达特(TomTugendhat)或许可以凭借在后座议员中的人气得到外交方面的一席之地,但是恐难获重用。支持苏纳克的元老级“造王者”迈克尔·戈夫(MichaelGove)、副首相兼外交大臣多米尼克·拉布(DominicRaab)和交通大臣格兰特·夏普斯(GrantShapps)则会悉数出局。内阁高层最重量级的白人男性可能会是趁着战争出风头的国防大臣本·华莱士(BenWallace)。
*首有了,然后呢?
其实相比于种族和性别,在*内竞选期间愿意翻旧帐的人们更多是在争论,年的保守*是否准备好了接受一个年轻时公开主张废除君主制和大麻合法化的16年留欧派小将特拉斯(父亲是利兹大学的纯数学教授,母亲是核裁*运动的活动家),而用来攻击苏纳克的反而是温彻斯特公学出身的标签和早年间说自己“没有工薪阶层朋友”的录影带。
作为一台运行了三百多年的无情的只以掌握权力和攫取利益为目的的机器,保守*虽然充满了各种别的问题,但是在用人不拘一格方面从来不让人失望,反而是工*在这方面遇到的障碍比较大。如果苏纳克成为首相,对右派可以勾起大英帝国“民归之由水之就下”的美好回忆、讲一个贫苦家庭靠辛勤奋斗取得经济成功的励志故事,对左派则可以让试图走“身份*治”路线动员选票的对手无路可走,不失为一步妙棋。
也因此,特拉斯胜利的基础远远要比键*家们一眼能看到的肤色问题深刻。
虽然英国保守主义也可以说得千头万绪天花乱坠,但是归根结底,保守*的选举宗旨就是要照看好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这并不是什么一抓就灵的话头。门道在于两点:首先,谁觉得自己是既得利益者;其次,该怎样照顾他们的利益,或者该怎样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利益能得到照顾。为*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只要英国社会中相对主流的人群是既得利益者,并且他们的利益得到了比较好的照顾,*局就能大体上稳定,保守*的*权就能延续。反之,如果越来越多的选民感觉自己成为被剥夺者,这些人就会转投工*;如果既得利益者觉得保守*没法照顾自己的利益,他们就会不投票,或者转投自由民主*,或者转投其他右翼**。两件事同时发生,保守*就会失掉江山。前者取决于大的气候和形势,一旦*治钟摆开始决定性地朝着不利于执**的方向运动,不论谁来掌舵都很难力挽狂澜。然而后者则是可以靠换*首来解决的。
约翰逊当然比所有外围观察者都更懂这些。没有人比他更擅长在乌泱泱一群*治动物中把握和诱导他们“动物精神”(animalspirit)的部分,但是他没有选择,只能在一条没有胜算的路线上押宝。约翰逊在辞职演讲中说到,“正如我们在威斯敏斯特所见,‘群体’的本能是强大的,一旦‘群体’开始朝着某个方向运动,谁也没法阻挡;我的朋友,在*治中,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完全没有”。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约翰逊没有不可替代性,他上位凭借的是脱欧的风口,而他能执*三年,除了一次次借助突发危机续命,就是靠站在19年的制胜联盟上不断给他的同僚灌输这个逻辑:保守*不可一日无“红墙”,“红墙”不可一日无约翰逊。只要保守*议员买这个账,就谁也动不了他。
年英国大选结果,保守*依靠夺下传统上为工*票仓的“红墙”地区赢得胜利/Wikipedia
但是这个逻辑的迷惑性大于可行性:首先,保守*过去没有“红墙”照样可以赢得大选;其次,“红墙”之所以之前一直归工*不是偶然的,留住这些选民是要真金白银往里填的。“撒切尔以来最大胜利”只给约翰逊本人带来了*治资本,对于资深保守*人及其支持者而言,则是真真正正的负担,反倒是让工具人约翰逊有了脱离控制的趋势——红墙产生的新晋议员至少在相当长时间中大部分都对约翰逊忠心耿耿。就像是中国历史上南朝的权臣一次次发起北伐,站在朝廷的角度上看,半途而废顶多是有点惋惜,真成功了才会血本无归。
保守*确实足够老到,及时卸磨杀驴,避免了美国共和*的命运。
毫无疑问,局中人对此都心知肚明。特拉斯和苏纳克在英格兰北部和威尔士组织了那么多辩论和*见发布会,半点真的振兴方略都不承诺,因为他们都知道,“levelling-up”可以接着喊,绝不能真的干。
在放弃约翰逊的制胜联盟之后,保守*下一次大选的手段就剩下了老几样:第一,靠财经方面的*策阻止自己的基本盘倒向自民*;第二,借罢工和生活成本上涨挑唆工*内部布莱尔派和科尔宾派的路线斗争——真正的“你背叛了工人阶级,XXX”的二十世纪风格路线斗争;第三,跟SNP接着打默契球,保证工*和自民*在苏格兰比保守*更边缘化;第四,*下次大选之前欧洲**形势能有一些利好。剩下的移民问题、北爱问题、“跨性别女人是不是女人”问题等等都只够刺激基本盘,不够赢下多数席位。
后面几件事都属于保守*祖传的看家本领,换谁上都差不多,所以核心议题集中在财经问题上。但他们谈的财经问题却让大部分窘于物价上涨的英国人感觉不接地气。用最通俗的话讲:如果一个人对于超市价签的